病案本 第36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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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“新闻。”贺予说,“成康精神病院的后续。梁季成老婆儿子昨晚死了,报道说疑似自杀。你也看到了吧?” ??谢清呈应了。 ??贺予微笑:“这种人也有老婆儿子……也有人喜欢过他。” ??谢清呈没听出他言语间的阴郁,把谢雪托自己带来的特产礼盒甩在贺予怀里。 ??“谢雪给你的。” ??贺予捧着这份沉重,静了片刻,说:“谢谢。” ??谢清呈心安理得地受了,在棚子里站了会儿,问道:“不说梁季成了,说说你。你怎么突然想演戏?” ??“我想多一些尝试。正好遇到机会,这个角色我也喜欢。” ??谢清呈点了点头,拉过一张椅子落了座,信手点了根烟。 ??但火还未点上,就听得贺予说:“能别抽吗?” ??“……” ??从小就见父母的宾客吞云吐雾,贺予对抽烟有着说不出的抵触。 ??谢清呈于是把烟放回了盒子里,但齿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唇,这是个很上瘾的动作。 ??贺予看着他:“你以前不抽烟。” ??“……嗯。” ??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 ??谢清呈好像在沉默,又好像在思考,最后抬起眼,淡淡道:“忘了。” ??男人顿了顿,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所以隔着塑料简易桌看向对面的男生:“你演得确实不错。我以为你入了戏。” ??贺予舌尖抵了一下齿背,然后浅笑起来,他是经常笑的,无论心情好与坏,阴或晴,笑容对他而言并不是情绪的表达,而几乎凝铸成了一种他在社交时习惯性佩戴的假面,是随意喷洒的迷幻剂,极具蛊惑性,让人窥不见他的真心。 ??“没,我哪有这么傻。演别人编出来的东西,谁会当真。” ??“那你怎么演的。” ??“就和说谎一样。我这些年来不都在伪装吗?”贺予眼睛盯着谢清呈,那声音轻的只有对方才能勉强听到,“我有病。但我装成一个正常人。” ??“……” ??贺予说完,身子往后一靠,懒洋洋地把玩着桌上的那枚耳机。 ??耳机被他当陀螺似的在桌上转。 ??谢清呈道:“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,跑出来演戏是为了发泄情绪。” ??贺予仰头,向谢清呈望去:“我演的有那么好?” ??“还行。手腕上的烫伤怎么样了?” ??贺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,但很快又松开了。 ??他坦然地、随意地、几乎是毫不在意地亮给谢清呈看。 ??“没事,但是拍戏需要,不能有那么多疤。做了些处理。” ??妆造给他做的处理就是在他手上绘了些精致的文身,大多是些梵文。禅宗的庄严和文身的狠戾混淆纠葛,倒也符合角色那种内敛阴冷的脾性。 ??贺予问:“好看吗?” ??“很难看。搭配你这身校服更难看。” ??“高中时期没有文身,一会儿换装的时候会重新化,想办法盖住。”贺予说,“你等会儿还留着看戏吗?估计要拍到挺晚的。” ??“不看了,你穿校服的样子我看了快十年,眼睛都起茧。” ??不过虽说不看,谢清呈还是问了句:“你晚上演的是什么?” ??“一场考试的戏。”贺予说着,有些嘲弄地笑笑,“确实没什么好看的。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拎去宾馆吧,我把我的房卡给你。……你今天是住剧组宾馆吗?不住就算了,我下了戏自己带回去。” ??谢清呈看了眼谢雪之前发给他的安排信息。 ??“我住8062。” ??“那就在我隔壁。” ??谢清呈应了,确认过贺予没发病,也就接过了贺予递给他的房卡,起身准备回去休息了,毕竟明天还要早起赶班车回去上课。 ??. ??谢清呈刷卡进入贺予房间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。 ??那房间符合一个大学在读男生的气质,床上扔着几件没洗的衣服,角落里有一只篮球,几双运动鞋,桌上摆着两本书。 ??谢清呈把点心盒子放在了贺予书桌旁,然后就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,洗了个澡。等他披着酒店雪白宽松的浴袍,一边擦着头发,一边走到写字台边时,手机忽然响了。 ??电话是陈慢打来的。 ??“谢哥。我来你宿舍找你,你今天怎么不在?” ??“我在杭市。” ??陈慢愣了一下:“你身体才刚好,你去杭市干什么?” ??“看一个病人。” ??“……什么病人啊……你不是很久都不当医生了吗?” ??谢清呈点了根烟,现在总算是可以抽了:“一个小鬼,和你差不多大。……比你还小点。” ??电话那头陈慢不知为何顿了好几秒。 ??然后很唐突地问了句:“男的女的?哥,你怎么还特意跑过去。” ??谢清呈抽了口烟,觉得他莫名其妙,但还是说:“男的,他爸和我有点关系,他的病之前又都是我在看的。不然我也懒得管。你问这么多干什么。” ??陈慢的语气又莫名轻快了起来,他笑着:“我也就随便问问。” ??“……你去我学校找我什么事?” ??“哦,我妈做了些秃黄油,我想着给你送过去,拌面吃特别香。” ??“你放谢雪那儿吧。” ??陈慢大惊:“不可以!她那么能吃,什么都不会剩给你的,算了算了,等你回来再说吧。” ??“……那也行。” ??“哥,你声音听起来挺累的,你好好休息,那,我就不打扰你了……” ??谢清呈懒懒地:“嗯。” ??他也没和陈慢客气,挂了电话。 ??陈慢这孩子以前还没那么粘他,他亲哥走了之后,他又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,那阵子谢清呈经常去看他,后来陈慢恢复过来了,也就时不时地往谢清呈家里跑,跑到最后谢清呈都嫌他烦了,他才稍微消停些。 ??不过陈慢说的对,他奔波了一天,是真的有些累,于是就这样披着睡袍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。 ??这一合眼,就睡过头了,醒来时他看了眼桌上的电子钟,晚上十一点十分。 ??这个点贺予应该已经回来有一阵子了,只是自己刚才睡得太沉,没有注意到任何外面的声音。 ??没办法,他明早就要走了,贺予开戏又很早,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面,于是谢清呈想了想,拿起桌上那张薄薄的卡片,去了隔壁贺予的房间,好歹先把卡还给他。 ??敲了几遍门,却没动静。 ??谢清呈想起傍晚时贺予在暴雨里来来回回地重复拍摄,估计这男孩子是累睡着了。他垂下了手,俯身打算把房卡通过门缝底下推进去,然后发个信息给贺予,等他第二天醒来就会看到。 ??但指尖还未将房卡推进去,谢清呈就忽然发现—— ??贺予房间的灯是亮着的。 ??光线不是很明朗,只开了一盏落地灯,不过透过门下面的缝隙还是能很清楚地确认里面的光亮。 ??谢清呈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突,他起身敲门的声音不由响了些:“贺予,你在里面吗?我来还你房卡。” ??没应声。 ??谢清呈拿出手机播了贺予的电话,没过一会儿,一门之隔的贺予手机铃声响了。 ??对贺予病情很不放心的谢清呈最后敲了两下门,然后朝着紧闭的灰褐色房门提高声音道:“贺予,你再不出声,我就刷卡进来了。” ??“……” ??“你听到了没?” ??还是没有回应。 ??谢清呈把半旧的卡片贴上感应条,滴答一声轻响,门开了。 ??屋内拉着厚重的窗帘,房间里有很浓重的酒味。 ??谢清呈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 ??他的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,然后在角落里,他看到了那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男孩子。 ??最坏的猜测在这时成了真,谢清呈气不打一处来:“……你!” ??男孩子像一只笼子里的小龙,动了一下,没太大反应。 ??谢清呈终于看到了他伪装之下的真相——他的直觉并没有错,贺予不是无缘无故替人救场,跑来剧组消磨时光,他是真的状态不对,需要发泄情绪。 ??其实贺予从知道谢雪喜欢卫冬恒之后,就发了病,但不算最严重的情况,还能克制。 ??他觉察到自己不对劲后,就立刻去医院开了药,后来又到剧组排遣。可每日白天他在人前还能装一装淡定,一到了晚上独处,就克制不住了,为了不让病情恶化,他就把带来的药都乱七八糟吃了下去,心里还是有些堵,又喝了酒。所以谢清呈进屋之后,看到的就是满地散乱的酒瓶,还有药盒。 ??贺予在滥服药剂。 ??谢清呈辞职之前就特意和贺继威说过严格控制药物的重要性,如果这些药也失效了,贺予病情再恶化,就只能被送到病院物理控制。 ??他甚至都没有说“治疗”。 ??就和在成康精神病院看到的那些人一样——控制,拘束带,电击,囚禁——一切的一切都起不到痊愈的作用,只是让他堕为恶兽,戴上镣铐嘴套,不能伤害他人。 ??贺予将会是彻头彻尾的疯子。 ??医生都看不得病人作践自己,谢清呈朝贺予走过去,语气里多少带上了些怒意:“……贺予。” ??“……” ??“贺予。”